与世界联系，潮州曾经如何走过，未来又将走向何处？日前，金山书院2023年度新时代文明实践活动“金山观潮大家读城”系列，以“从潮州到世界——看潮汕区域发展之机”为主题举办了分享会。

　　当前，潮州迎来高质量发展的新机遇——成功入选“世界美食之都”、国际潮团年会即将回归潮人故里、《汕潮揭都市圈发展规划》发布、粤东城际铁路正在修建……如何紧抓这些机遇，推动潮州乃至潮汕地区经济社会发展，十分值得关注。

　　围绕这一话题，广东省委党校原副校长陈鸿宇教授、国家发改委国土开发与地区经济研究所副研究员李沛霖博士、韩山师范学院潮菜学院副院长黄俊生等长期关注区域经济发展的“大咖”各抒己见，从潮汕经济运行、轨道交通、城市规划、美食产业等角度，对潮州经济发展进行剖析、指点，为潮汕地区高质量发展建言献策、赋能增智。

　　值得一提的是，这也是一期“不一样”的“金山观潮”——与以往聚焦潮州历史文化的分享会不同，这一场“大家读城”分享会“走”出了潮州，也打开了视野。看潮州与世界的连接、探潮汕经济的走向，“金山观潮”正成为一扇窗口，引领潮人观韩江之潮、文化之潮、时代之潮。

　　文：杨可陈锦煌

　　潮汕草根经济如“满天星斗”

　　要明晰当今潮汕区域到底有哪些发展机遇，了解潮汕经济历史是第一步。分享会上，陈鸿宇以其主编的《潮汕经济史稿》为脉，向大家讲述了近代潮汕经济特别是工业的发展历程。

　　陈鸿宇指出，潮汕地区人口增长快，但资源匮乏，特别是工矿资源基础非常弱，交通也不方便。腹地小、资源有限，就更要精打细算，用好资源、合理配置，将有限的资源利用得更有质量、更有效率。“种田如绣花”的精细特点，在潮汕经济的发展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它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资源匮乏的矛盾。“潮州人讲究‘食不厌精’‘不时不食’，潮州菜正是以精细闻名。”

　　但再精细也有天花板。农业和手工业的精细化，只能缓解而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潮汕地区土地资源匮缺和市场空间狭小的问题。因此，大批潮州人开始向外走。潮州人搭乘红头船下南洋，利用别人的土地、资源和市场来打开空间。相对精细和开放，成为潮汕经济所具有的较为显著的特征。这在1860年汕头开埠之前，就已经显现。

　　“海外潮人社会、海外潮货贸易网络和海外潮文化圈，‘走出去’又‘再回来’与潮汕本土侨乡、潮汕产业体系、潮汕城乡文明分别形成循环关系，形成了近代潮汕经济运行的内生动力系统。可以说，潮汕地区的发展，离不开世界。”陈鸿宇说。

　　他指出，1860年汕头开埠后，潮汕经济沿着“因港而生”和“因商而兴”的轨迹前行。有别于传统的工业化驱动模式，它是以商业体系的先行近代化为基础，进而牵动引领工业、交通、金融以及城市建设的近代化而展开。但是潮汕地区无法如上海、武汉、青岛等开埠城市一样，把“因商而兴”的先手转化为“因工而盛”的长久优势。因此，在1949年之前，潮汕地区的工业基础很薄弱。

　　此后，由于港口和商贸活动的内外环境都发生了重大变化，潮汕地区工业化全面启动，工业化进程有序向前。1949年至2010年，是潮汕经济的发展方向、发展机制和发展动力发生多次全局性更迭的时期。

　　在陈鸿宇看来，这个时期的潮汕经济贯穿着三组矛盾：经济发展方向是“工业为基”还是“商贸为基”？经济发展机制是“集中整合”还是“分散自主”？经济发展格局是“单核多层”还是“多核多圈”？

　　历经曲折的探索前行，潮汕经济不断发展壮大。1992年以后，随着汕头中心城区工业化进入成熟期，潮州、揭阳及各县、镇的工业化、城镇化提速发展，潮汕经济运行呈现出三大产业协同发展为方向、“自主分散”辅以“集中整合”为资源配置方式、“多核多圈”为空间格局的基本特征。

　　“在这个阶段，潮汕工业主要集聚载体不再是汕头中心城区和潮州城区，而是在其周边县区形成以民营工业为主体的纺织服装、化工材料、五金、陶瓷、玩具、食品加工等产业集群。”陈鸿宇说，“它以专业市场为依托、以专业镇作为生产环节，本身就是草根的，且与国内市场紧密相连。”

　　民营经济、草根经济如同满天星斗，形成了潮汕地区多点错位发展的工业化、城镇化布局，是自下而上的“因工而盛”。潮州成为其中一个工业化中心，庵埠的食品、印刷，彩塘的不锈钢，枫溪、古巷、浮洋的陶瓷都发展迅速。

　　陈鸿宇认为，目前潮州工业化正处于从传统工业向有质量的、高水平的、创新性的工业转型的关键阶段，要先立后破，通过技术改造增强内生竞争力，把传统产业做大做强。同时，扶持新兴产业特别是新能源新材料的重点产业，夯实整个产业链、供应链和创新链，以此带动潮州产业全面发展。

　　美食是潮州走向世界的“金招牌”

　　潮州是广东唯一一座“中国食品名城”，食品工业是潮州第二大支柱性产业，2023年10月31日，潮州成功加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选的“世界美食之都”之列。

　　“世界美食之都，‘好吃’只是其中比较低层次的要求。如何打造美食文化，应用美食文化来推动城市发展，才是更需要关注的内容。”黄俊生带领的韩山师范学院团队深入参与潮州申报“世界美食之都”相关工作。他认为，阐明“世界美食之都”的定义，有助潮州明确定位，依托美食走向世界。

　　“世界美食之都”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设立的“全球创意城市网络”（Creative Cities Network）所含文学、电影、音乐、民间手工艺、设计、媒体艺术、美食7大主题中的一项。黄俊生介绍，这一项目的设立旨在保护文化多样性，并通过文化创意推动城市发展。

　　“潮州这座城市的发展与‘世界美食之都’的理念相当吻合。”黄俊生认为，成熟的食品工业体系、完善的传统技艺保存及潮州社会各界对申报工作的坚持，是潮州获得这一称号的关键。“潮州美食文化不仅历史悠久，底蕴深厚，也发展出了一个非常完善的潮菜教育体系。”

　　在潮州，从各大酒楼中学徒式的“民间美食教育”，到各所学校中涵盖中职、大专、本科的潮菜烹饪人才培养体系，均为本土美食文化发展提供了重要的支撑。人才队伍的充实，让潮州美食不仅有传承发展的能力，更有走向世界的底气。

　　在现场几位学者看来，拿到“世界美食之都”的称号既是世界对潮州的认可，同时也意味着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下一步该如何做？黄俊生认为，参考之前获得“世界美食之都”称号的中国城市，先行者的做法会带来一些启发。

　　“比如顺德打造了一个美食聚集区；扬州将灌汤包的文化属性做到极致，每年可以卖出一亿个；成都聚焦火锅文化，火锅底料产业几乎覆盖了全球；澳门则充分发挥它的国际性，每年都会举办‘世界美食之都’年会，吸引大量美食达人……”

　　黄俊生认为，潮州有牌坊街这个天然的“美食城”，但潮州美食缺少一个标志性的建筑物，可以考虑建设一个集展示、体验、交流等功能为一体的潮菜博物馆，让游客不仅能吃到美味，更能尝到文化。同时，应引导潮州古城内的商家突破单一的美食业态，除了“潮州三宝”、潮州牛肉丸及各种小吃，还可以有更多潮州菜品类，并吸引全球大牌美食商家汇聚，打造一个多层次的丰富美食业态环境。

　　“我们能否在潮州菜这个非常复杂的美食体系里面，找出一两个精品美食，像扬州灌汤包一样推向世界？”

　　“成都的辣味火锅底料产业覆盖全球市场，潮菜的调味品也是一个很好的赛道。沙茶酱、花生酱等美食‘配套’如何面向年轻受众做出调整进行推广？”

　　“参考澳门的做法，潮州能否发挥侨乡优势，发挥工艺美术优势，办一些综合性更强的美食交流会？将潮州美食及美食相关的陶瓷、包装设计、工夫茶等文化带出去走向世界。”

　　潮州美食文化发展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分享会上，黄俊生将想法一一抛出。

　　2023年7月17日，首届中国广东（潮州）特色食品产业大会在潮安区庵埠镇举行，吸引5万余名经销商到场。三天展会期间，达成意向投资额近百亿元。

　　目前，潮州正聚力将庵埠打造成“世界级糖果小镇”。对话嘉宾表示，“糖果小镇”这个品牌既具特色，又非常符合潮州庵埠糖果食品产业的历史底蕴。

　　“糖果食品要抓住消费者的心，创新、更新能力必不可少。下一步我们应该继续加大科研投入，做出潮州自己的拳头产品，打响糖果小镇这一品牌。”黄俊生说。

　　走向世界潮州大有可为

　　不只是美食产业，如今的潮州正加速发展，并向世界敞开怀抱。李沛霖认为，在国家构建优势互补、高质量发展的区域经济布局和国土空间体系、共建“一带一路”奔向下一个金色十年的大背景下，潮州的城乡发展迎来新规划，区域发展迎来好政策，面向世界迎来新机遇。

　　针对国家新型城镇化相关规划政策，李沛霖从扎实推进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优化城镇化空间布局和形态，创建宜居、韧性、智慧的品质城市，统筹新型城镇化和乡村全面振兴及提高城市规划、建设、治理现代化水平五个方面阐述了面向未来潮州城乡发展的新机遇新优势。

　　“从市民化的角度来说，潮州可以充分利用文化资源，例如完善美食产业或工艺美术产业的职业技术培训体系，形成美食或工艺美术技能人才在全省甚至全国集聚的高地，因地制宜为提升农业转移人口稳定就业能力提供坚实支撑。”李沛霖表示，潮州常住和户籍人口城镇化率仍有一定挖潜空间，应抓住以县城为重要载体的新型城镇化和汕潮揭都市圈建设等国家和广东省政策叠加机遇，激活历史文化底蕴的时代价值，在拉动消费和投资、持续释放内需潜力的同时改善民生、打造富有潮州韵味的品质文明城市。

　　李沛霖认为，除了城乡的发展，从区域协调发展的宏观角度，潮州依旧拥有不少区域优势。在区域协调发展方面，潮州应立足临海、侨乡、腹地等比较优势，努力推动产业发展规划与国家区域发展战略“共振”，做到三个“把握”：把握好原中央苏区振兴发展政策，携手漳州高质量打造闽粤经济合作区；把握国家优化重大生产力布局机遇，加快补齐关键产业和设施短板；把握好与省内深圳中山等对口帮扶机制，服务粤港澳大湾区新质生产力强链、延链、融链需求，打造细分领域科技成果转化龙头平台，开辟新赛道厚植新优势。

　　在共建“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十周年、“一带一路”迎来下一个金色十年的时代背景下，潮州作为海上丝绸之路的一个重要节点，如何抓住接下来的发展机遇？这显然是潮州走向世界的一个重要机会和挑战。

　　在李沛霖看来，读懂“一带一路”的需求，才能找准潮州在这个时代潮流中的城市定位。结合自身优势，弄清楚“能做什么”，是潮州下一步能否抓住机会走向世界的关键。

　　“‘一带一路’现在基本的脉络已经形成，就是原来的‘五通’加上新的四个发展领域。”李沛霖所说的“五通”，包括政策沟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民心相通五项内容，是地方高质量参与共建“一带一路”的关键出发点。

　　“潮州的美食与工艺美术等文化，在‘民心相通’方面有很强的国际民间影响力。”李沛霖认为，潮州具备打造“一带一路”美食核心区的潜力，也可能借助工艺美术基础融合打造世界级文创品牌。

　　“例如成都目前就聚力打造川菜的‘中央厨房’和川菜标准。”在“一带一路”走出去的时候，潮州美食能否发力跟上，再通过美食文化的传播，形成独有的一套潮州文化传播体系，以“味”和“美”为纽带拉近共建“一带一路”国家老百姓与我们的距离，支撑“心联通”，并对文旅实体经济发展形成良好的溢出效应，这是一个很好的发力点。

　　“一带一路”新的四个发展领域，指的是数字丝绸之路、创新丝绸之路、绿色丝绸之路、健康丝绸之路的建设。“潮州在绿色和数字化这两方面有很大的可为之处。”

　　李沛霖认为，潮州在清洁能源生产、工业脱碳、低碳交通等方面可以作为国家绿色产业链、供应链走出去的一个重要环节去寻找自身分工。数字化产业方面则可以与汕头联手，通过都市圈产业协作的机制做得更好更强。

　　汕潮揭都市圈共同做大蛋糕

　　正如陈鸿宇所言，至2010年，潮汕地区形成多核多圈、错位发展的空间格局，汕头、潮州、揭阳三市主城区与周边的工业化镇街连接为各自的城镇集群，并开始为融合为范围更大、层级更高的“汕潮揭都市圈”集聚条件。

　　2023年12月20日，省政府印发《汕潮揭都市圈发展规划》，规划范围包括汕头、潮州、揭阳三市全域，梅州都市区为联动发展区。事实上，三市融合发展一直在持续推进，“汕潮揭城市群”“汕潮揭都市圈”等概念也早已提出。这个“圈”画定之后，潮汕地区应如何作为？

　　“要突破行政障碍，建立大市场，以人为核心推进新型城镇化。”陈鸿宇指出，汕潮揭都市圈夹城夹乡夹村、夹工夹农夹商，生态上夹山夹水夹绿道，产业链互相交织，一体化同城化基础扎实。省里“画”定这个圈，正是为了破解区域协调发展的难题，实现整个区域更高水平的协调发展。

　　他表示，都市圈与都市圈之间也是开放的，因此，汕潮揭都市圈要融入更大的“圈”，在整个中国南部的资源配置中，能发挥枢纽平台支撑作用。除了融入之外，整个汕潮揭都市圈也要向外开放，与汕尾、河源等省内城市，与粤港澳大湾区，与粤闽浙沿海城市推进不同主题的“协作轴”，将自身打造成潮汕地区更好走向世界的一个重要平台。

　　在陈鸿宇看来，不管是汕头主中心还是潮州、揭阳两个重要增长极，都应该在将自己做大做强的基础上加强合作，实现圈内城市的融合、协同，努力让汕潮揭都市圈成为全省一体化、同城化合作的典范。

　　作为汕潮揭都市圈的重要增长极，潮州应该如何与汕头、揭阳一起走向世界？陈鸿宇认为，潮州要以更广阔的思路、从更广阔空间来打开格局，例如可以更多对接汕头、揭阳的产业链，推动一些合作项目落地；与汕潮揭都市圈的联动区梅州，也可以在文旅发展上寻求合作，共同携手推动潮州文旅业做大做强。

　　对此，李沛霖认为，潮州应该立足于新阶段、新禀赋，厚植新的比较优势，与汕潮揭都市圈以及“圈”外进行合作，共同做大市场，实现高质量发展。要把握汕潮揭都市圈一体化的机遇，强化与汕头、揭阳的产业协同分工合作以及生态环境共保共治，创新机制实现国家和省级政策“互借”和更高能级平台“共申”，通过共同做大蛋糕、促进要素自由流动，实现区域协同发展。